主旨演讲：小贷公司不是放高利贷的机构
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 王义中
（2019年6月21日）
尊敬的向会长、两位局长，非常荣幸今天在这里跟大家分享。很多人谈到小贷公司，很多银行都说小贷公司都是高利贷，很多银行说你如果跟小贷公司有放过贷款的话，我不给你授信，好像你跟小贷公司有联系，就代表你的信用状况不好，今天我来的时候也跟小贷公司的老总聊，现在的确是，社会上对于小贷公司的认识还是有一些偏见。
可能今天我来的主要任务，通过学者的身份给小贷行业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，当然现在的小贷公司也是一个正面形象。金融业都是高大上的，银行保险证券，而且是正规的，小贷公司实际上很多时候你很难得到社会上的普遍认可。总体来看，你可以发现从融资方式来看，每一种融资方式对应的风险或需求群体不一样。比如银行贷款占社会的融资方式60%，小贷公司的融资在整个社会的融资方式中占1%。在这样一个不同的融资方式中，承担的风险不一样。的确，小贷公司承担的风险比银行、债券、融资租赁、保理公司等融资方式，它所承担的风险更高，所以它会收取比较高的利息。
为什么小贷公司不是一个放高利贷的机构？我进入这个行业之后，第一个任务就是写这个文章，至少要为该行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贡献，让社会认识到这个行业的确不是放高利贷。只要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，只要你满足了真实可靠的金融需求，那肯定是为社会创造价值的。
什么是高利贷？为什么说小贷公司是高利贷？它的利息很高所以是高利贷，这个认识不对。从1991年到2002年到2015年，2015年的法律规定，年化利率在24%以内，实际上都是法律允许的。超过了24%到25%之间也是法律允许的，超过了24%就是高利贷。
中国历史上对于高利贷利率的限制，从古代到中华民国到中共革命时期到新中国成立至今，古代唐代月利率6分、4分，超过这个就是高利贷。金代到清代月利率不得超过3分。美国对于借贷利率的限制，每个州都不一样，佛罗里达州不得超过18%，纽约州最高年利率是16%，加利福尼亚州最高借贷利率不得超过12%，用于个人、家庭用途的借贷，年利率不得超过10%。我们现在的法律规定是年化利率24%，这是法律的规定。
总体来看，在法律的允许范围内不应该是高利贷，所以高利息借贷不等于高利贷，为什么小贷公司放贷利息这么高？高的利息与流动性、风险、资金供求有关系。
第一，流动溢价。流动性是最重要的因素，90%的小贷公司借给别人的都是流动性的资金，像银行借款，现在很多的银行，个人借款随借随还都可以，前几年至少要借一年。如果企业需要资金一个月、两个月，可能就是周转一下。可能与借款期限有很大的关系。小贷公司满足很多企业，尤其是小微企业或农户的短期资金需求，支农支小，分散小额。年化利率如果10%，一年借300万，年华率10%，一年还利息30万，如果只借半年就要还15万。
温州民间借贷利率期限结构，三个月、六个月、一年期，借款期限越短利率越高。浙江的小贷公司去年的年化利率为16%，当然每个小贷公司有差异，有个人小贷公司的年化利率能做到10%到12%，这已经很低，因为很多银行借给小微企业年化利率也有12%。通过这么高的利率补偿流动性的需要，在学术上就是流动性溢价，流动性需求越高，年化利率就会越高，高的利率就包含了流动性的溢价。右边是温州小贷公司分期限利率，借款期限越短年华利率越高。
第二，风险溢价。小贷公司对应的群体很大程度都是风险比较高的，优质客户都被银行拿走了，而且偏远地区的风险很高，那就需要高的利率补偿我的风险，这就是风险溢价。比如大中小微企业正常类贷款占比，大型企业的贷款利率占比明显高于中小微企业，银行给大企业的贷款明显高于中小微企业，因为大企业的风险小。大中小微企业次级类贷款占比，明显小微企业的次级类贷款比例小，因为风险高，需要把利率提高才能补偿风险。大的银行贷给大的企业，以及小的银行贷给小的企业，实际上加上风险的因素之后，收益是一样的。很多人比较收益，银行贷给大企业的利率很低，为什么小银行贷给小企业收这么高？因为贷给小企业风险更高，必须要高利率补偿风险。金融机构贷款占比可以看出，贷给大企业的占比肯定是比较高的，贷给小微企业的信用贷款的占比是最低的，因为大企业的风险低。所以为什么贷给小企业利率高？这里面包含了风险溢价。很多人觉得为什么大的银行贷给国有企业只要5%，贷给一般的中型企业8%，贷给我这个企业需要16%。不同类型的企业风险不一样，贷款利率也就不一样，因为要通过高的利率补偿风险。
第三，资金供求关系。很多边远地区，大的银行不想去，我到浦江农村商业银行做调研，这些大的国有银行基本上在农村地区都没有网点，为了完成政府任务做普惠金融，大的银行年底前去一趟，向村里的党员发几笔贷款，完成任务就算了。你要做普惠金融，大的银行有成本，成本很高，他没有动力去做。只有小的企业，小的金融机构与当地有网点，然后与农户、农村、小微企业有更强的黏性，面对面交流，这样才能做成。我去浦江一趟，甚至县城里像浦发银行都撤掉了，因为它竞争不过农商行、小贷公司，为什么？它没有市场黏性。无论现在科技怎么发达，很多东西通过数字化、科技还是解决不了，就是我们说的信息不对称，农村地区贷款完全通过数字发放，这个做不到，甚至有些农民不会使用收集，怎么使用科技？所以这个市场是分层次的，需求也是分层次的，需要不同的金融机构满足不同的需求群体。
如果在偏远的地区、农村地区，金融的供给没有，大的金融机构不愿意去，因为成本太高，那就需要一些小的金融机构，从这个层面可以看到，实际上小贷公司把业务放在越小的地方越好，因为没大的机构跟你竞争。我看到浙江地区的现象，越是比较贫困的县，当地的小贷公司、农商银行发展得就比较好，越是比较发达的地方，反而做不好，因为金融机构的竞争压力比较大。从学术上探讨为什么高的利息不等于高利贷，主要是以上三个原因。
小贷公司的价值是什么？小贷公司为社会创造什么价值？前面已经讲过，任何一个行业只有满足了真实的需求，才能够为社会创造价值。P2P为什么现在人人喊打？因为很多的金融需求不是真实的。P2P公司给去美容店的女孩提供贷款，让她们去美容。金融机构的确赚了钱，但是没有为社会创造价值，反而会加大她的还款压力。只要能够满足真实的需求，我写了另外一个文章，好的与坏的互联网金融，不是所有的互联网金融都是坏的，有部分是好的互联网金融，满足了真实的金融需求。只要小贷公司能够满足真实的金融需求，我想它就能为社会创造价值，那这个小贷公司就没问题。
这里谈两个层面，第一，从需求层面来看，从个人的需求来看，比如学历水平，是银行发放信用贷款的重要依据，如果有博士学位、研究生学位，银行给你信用贷款30万，但是我们发现根据国家统计局《2015年全国1%的人口抽样调查主要数据公报》，具有高中（含中专）教育程度人口的比例为12.4%和15.4%。根据50%的比例保守估算，中国13.7亿人口中大学本科教育程度人口比例约为6%。我把这个数据说给很多老外听，他很吃惊，现在金融行业中大家的收入都很高，都有本科学位，尤其是金融行业，很多学生都要去读研究生，即使是本科毕业之后，还想回去读研究生，所以金融行业是所有行业里面学历最高。在庞大的人口群体中，还有这么多人实际上是没有本科学位的，这意味着庞大的金融服务缺口。这是小贷公司真正能够满足需求的地方，为什么？因为这些人的金融需求得不到满足，至少是被排除在正规的金融机构之外的。
第二，收入情况。2017年，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5974元，中位数为22408元，按比例来看，2016年全国超60%的人口年收入低于32000元，这些人要向银行申请贷款也是被拒的。从收入和学历并不一定能表明他的金融需求，但是至少可以部分说明情况。中国现在的大城市的确很发达，但是中西部不一样，中东部差别还是比较大的，无论是收入、思想都还有巨大的差距。
现在很多人说中美贸易战，中国人没有原始创新，缺乏原始创新，这个说法不一定准确。中国现在并不是处在原始创新的阶段，要真正谈原始创新，估计要等10到15年，快一点可能是5到10年，因为中美贸易战会加快企业思考原始创新。这个阶段就需要有小贷公司，我也相信只要小贷公司按照刚才说的承诺书合规合法地去做，小贷公司会永远存在，因为它满足的群体不一样，满足的群体风险也不一样。
第三，个人债务收入情况。中国消费金融市场的潜力巨大，这个数据要与其他的发达国家相比，仍然比美国要低，与其中国未来的个人债务收入比率将继续上升。90后的消费观念跟我们不太一样，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消费习惯和痕迹。
小贷公司与其他的机构相比，像传统线下的贷款机构，把银行、非银行、非银行线上消费金融机构的利率、期限、信贷限制、审批时间、申请材料做了比较，总体来说小贷公司还是能做到短平快，小额分散。祐康出的问题主要是大股东挪用了小贷公司的钱，还是因为没有坚持小额分散。
第二个群体是企业群体，根据世界银行2018年发布的《中小微企业融资缺口：对新兴市场微型、小型和中型企业融资不足与机遇的评估》，我国中小微企业潜在融资需求达到4.4万亿美元，融资供给仅为2.5万亿美元，存在融资缺口1.9万亿。报告指出，中国微型企业近八成的融资需求未被满足，中小企业和微型企业的融资缺口存在巨大的失衡。
当前对我国中小微企业提供的2.5万亿美元融资供给中，仅有0.03万亿美元流向微型企业，对应中小企业的潜在融资需求（4.3万亿美元）和微型企业的潜在融资需求（0.1万亿美元），空间还是很大的。融资缺口分别达到了1.8万亿美元和0.09万亿美元，分别占到中小企业和微型企业潜在融资需求的42%和76%，这是世界银行的数据。
总的来看，小微企业存在金融需求的融资缺口，所以说小贷公司还有发展空间，工商银行研究报告显示，截至2017年底，我国小微企业法人约有2800万户，个体工商户约6200万户，中小微企业（含个体工商户）占全部市场主体比重超过90%，贡献了全国80%以上的就业，70%以上的发明专利，60%以上的GDP和50%以上的税收。因此，从市场前景和发展潜力来看，小微金融对于小贷公司而言属于有利可图的“长尾市场”。
通过两个数据，一个是个人，一个是企业群体，显示的确未来个人和小微企业都还有潜在的金融需求，因为只有满足需求才能创造价值，如果没有需求谈不上供给，这样来看小贷公司还是有发展的潜力和空间。
数字化是否是小贷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？现在我喜欢写科普文章，我写了一篇叫何为数字金融？现在有很多的概念，数字金融、金融科技、互联网金融、区块链金融、大数据金融等等，到底这些概念都是什么关系？实际上你会发现现在所谓的新型金融，无非是应用这几种技术，互联网技术、区块链技术、大数据技术、人工智能技术，很多银行、金融机构都在用。所谓的这些数字技术，什么是数字技术？就是计算机技术。浙大办了一个数字金融专业方向，把金融和计算机结合在一起。这些技术全部是计算机的老师和学者在做的研究，做金融的人根本就不懂。我有一次去清华开会，我说不能叫金融科技。
金融业是没有科技的，怎么可能有科技？建行办了一个金融科技公司，你会发现里面的金融科技团队90%都是外包的，我去了很多的银行，所谓的技术研发中心，大部分都是外包的，要么外包，要么请别的计算机公司来开发。金融行业、金融机构做不是你专业本身的事情，做不了，你说浙大金融系去做区块链技术能做吗？但是我知道区块链技术怎么应用在金融行业，所以我说金融行业没有科技。金融科技只是一种工具和方法，这个工具方法用在金融业产生P2P、第三方支付、重酬、互联网征信。区块链技术产生了数字货币、数字保险、票据、供应链。大数据技术产生了金融风险识别和预警。人工智能技术产生了量化投资、智能和高频交易。把这些技术用到金融领域产生了新的产品和服务，这个我们叫所谓的数字金融。
金融科技只是一个方法和工具，金融科技不可能成为科技公司，杭州的科技公司我基本上都走遍了，它那里输出技术，把技术输送给银行，银行用它的技术，那就是银行买它的技术用到产品中。当然有另外一类，有一类公司专门把计算机技术和金融业务结合在一起，那可以叫金融科技公司。新金融指的是业态和产品，比如互联网金融、大数据金融、智能金融、区块链金融，这是所谓的业态和产品，不是金融科技。
小贷公司要数字化该怎么做？基本上这里也有很多的挑战，金融业核心的问题是信息不对称，例如银行与企业，银行与个人等。但是我的技术的确能够提高交易速度、降低成本，但是银行和企业、银行和个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的问题，很难通过技术来解决。比如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所产生的信息，目前是数字技术无法获得的。技术只能起辅助的作用，最终的放贷款，尤其是大的放贷款，还是需要人与人之间的当面沟通，尤其是需要经验积累。
